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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20-09-07 22:17

我是拉拉 ,我结婚了

我是拉拉 ,我结婚了


周周做梦也没想到,2019年能够结婚,甚至在这天到来的时候,从拍登记照到领证,她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看到周围家人朋友哭了,自己没哭,更觉得这是在梦中。可新更换的身份证真真实实地在手上,身份证上多了一个配偶栏,上面写着爱人的名字。 周周无比感恩,“我终于可以保护我太太,我跟她相差15岁,如果我先离开了,我希望我留下来的一切都能够陪伴她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图为2019年6月5日,周周(左二)和爱人罗婷(左一)在登记处登记结婚。


周周说:“我记得非常清楚,在我还是幼儿班、可能根本还搞不清什么叫男生什么叫女生的时候,我就有特别喜欢一个女孩子”。周周是一位女同性恋,1973年出生于台湾新竹一个普通家庭,她出生后第二年,世界精神医学大会才将同性恋从精神病当中移除。2004年,周周在在台北组建第一个专为同性恋提供婚纱摄影服务的工作室,彼时台湾各种同志团体纷纷成立,台湾大众对同志群体的理解普遍增加。2019年5月17日,台湾“立法院”通过《司法院释字第748号解释施行法》,赋予同志伴侣得以结婚的法律依据。6月5日,周周和一起相处九年的女友在台北登记结婚。周周是台湾性少数群体中普通的一员,1973年出生的她经历了台湾社会对性少数人群高度污名化,到现在被逐渐理解接纳的过程。身在其中,周周是台湾地区同性婚姻法律通过的直接受益者,同时,她也是促成台湾同性婚姻合法化的一个小因子。


从幼儿园到高中,周周都更喜欢和女孩子相处,直到同学们有的开始在交男女朋友了,“我怎么还是一样喜欢女生,不喜欢男生?”最初,周周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正常的,她试着跟一个还比较有好感的男生交往,但最后只是更明确“我对于性别的交往这个部分,跟其他同学不太一样”。这样的探索,包含着自我怀疑、不安、羞耻和挣扎,但一步一步让周周更加清楚地认识自己。 图为高中时期,学习美术专业正在画画的周周。


从高中毕业到步入社会,周周的父母难免担心:你怎么永远只有女性的朋友?你没有男性的朋友?30岁前后,周周选择了一个合适的时机,跟母亲进行对话。周周告诉母亲,自己很长时间都觉得是自己不对,也曾经努力试着跟别人一样,去交男朋友,但到最后,觉得很痛苦,很不快乐,直到交往到一个很好的女朋友。“我希望能够让母亲知道,这是我想要过的生活,这是我选择的日子。我知道未来会碰到什么样的异样眼光也好,压力也好,或者是不平等的对待等等,我都非常清楚,但这是我想要过的人生。” 周周的母亲刚开始非常痛苦,甚至自责:是不是自己在教育过程中做错了什么?周周对母亲说 “你看我今天做的每一件选择,每一件事都是我自己思考做的决定,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包括我读书的阶段,我工作的阶段,我做任何规划,都是我自己想好的”。周周说“最重要是母亲看到自己真的是过得开心快乐,所以也就放心了”。图为周周和母亲的合影。


1991年,学美术设计的周周高中毕业就出了社会。在找工作的时候,她找到摄影助理的岗位,当时招聘启事上限招男性,周周主动跟老板争取到了面试和两个月的试用期。随后,周周获得了人生第一份工作,“我觉得很多东西要靠自己去努力争取,这是最重要的” 。图为周周第一份摄影助理的工作。


在摄影师助理岗位工作三年后,周周成为了一位专职拍摄婚纱的摄影师。从1992年到2003年,周周拍摄的客户都是异性恋。2003年,周周为一对女性恋拍摄婚纱照,这为周周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那对同志朋友在一起很久了,感情也非常稳定,她们很想像异性恋一样拥有婚纱照,就去了一家普通的婚纱影楼去拍摄。拍摄中,她们觉得遭受到了一些异样的眼光,以致于肢体语言和表情都很僵硬”。随后,周周找了几位同志朋友一起为她们重拍婚纱照,“那整个过程就像开同学会一样,大家非常开心,也非常喜悦自在”,照片出来后,周周和那对朋友都非常满意,“那样的表情,照片出来后是非常加分的”。这次经历在周周心里种下了一个念头:我们是不是可以有一个专门为同志拍婚纱照的服务?


之后,周周花了一年时间来筹建团队,成立了台湾第一家全部员工都是同志的工作室,“我们认为同志才了解同志的一些心理状态和生理状态。” 十五年前的台湾,周周面对的是一个对同志群体不够包容的社会环境。为此,周周花了很多心思寻找场地,最后选在了台北天母,“因为这个地区很多老外,很多ABC(美国华人),外国人相对对LGBT群体比较友善”。 在2004年,周周成立的亚洲第一家专职为同志服务的婚纱影楼工作室,在台湾顺利开业。开业之初,吸引了许多媒体的报道,“很多东南亚的,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还有欧美的华人都专程飞来台湾,接受我们的服务。”


周周正在为一部同性恋题材电影《伪婚男女》拍摄剧照,电影摄制组特地找到她合作,希望其丰富的拍摄同志恋人的经验能够为电影剧照添彩。 从2004年至今,周周的工作室已运营15年。工作中,周周真切地感受到了些许变化,“以前客人大都选择在室内拍摄,很少去户外,去户外会很紧张。可是现在不会,路过的游客甚至会报以祝福,会说‘恭喜你们’,‘这样很漂亮’,甚至也说‘我可不可以跟你们拍一个合照’。”


媒体的报道曾为周周带来很多客户,甚至很多海外的华人也专程飞到台湾拍摄。媒体效应之后,面对并不大的台湾市场,周周的带着工作室往着“小而美”方向上努力,并通过这样的商业项目创造更多的社会价值。“坦白说,如果今天我的市场跟异性恋一样大,我有可能我做不了这件事。”和一般影楼的工作流程不同,周周和同事往往会花三四个小时和客户聊天,倾听他们的故事。并针对每一对情侣的独有的经历,设计拍摄脚本。“这样的作品最后呈现出来是独一无二的,这是他们的爱情,只有他们有。你去坊间看看婚纱照,有时候换个人,换个衣服,其它什么都一样”。周周坚持自己的创作理念,甚至因此拒绝过部分顾客,“如果你只不过是叫我用Photoshop把你修瘦一点,修高一点,修美一点,修漂亮一点,这不是我们要做的,你大可到其他工作室去做。我们做的初衷就是要分享每一对彩虹爱情,让他们的力量去鼓励更多人。”


76岁的何祥和58岁的王天明是周周拍摄过的一对台北同性伴侣。这对情侣相识于1985年,至今在一起已有30多年。“他们带着三十年多拍的一张合照来找我们,照片是A先生参加B先生的毕业典礼,他们在学校拍了第一张合照。我马上就觉得三十年后你们穿上西装,站在一模一样的地方,摆一模一样的姿势”。照片出来后,两张照片放在一起,照片中主角白了头发,变了容颜,但似乎有的东西经受住了时间的消磨。“每一位客户的相册都是与众不同的”,这样的工作让周周感到很骄傲。


语宸出生在台湾,凯莉出生在福建,两人相识于上海的一家公司。语宸是公司的棒球主管,两人有许多关于棒球的记忆,周周为她们设计了一场“棒球婚纱拍摄”。 “我不只是想要把客户拍帅拍美,我想要拍的是他们两人的故事。我希望客户回去看这一本相册时,就像看一本回忆录,看一本故事书,就像再谈一次恋爱。所以我要知道很多客户的细节,因为这些东西都是我创作的生命元素。”


佐恩和念是一对女同性恋,又了解到她们平日很喜欢一起泡澡,周周找到一个适合拍照的民宿,拍下两人亲密的瞬间。


2018年2月4日,碰仔和熊熊在恋爱第1000天的纪念日,特地找周周拍摄了这组一家三口的照片。台湾同志无法领养孩子,这一直是两个人的遗憾。碰仔知道熊熊很喜欢柯基,就在一年圣诞节,领回一个名叫“豆豆”的毛小孩。


这是周周为原住民同性恋情侣拍摄的照片,周周鼓励他们穿上自己民族的衣服,在大自然中拍摄。 周周花了一般婚纱店都不愿意投入的时间成本在客户身上,也收获了她在之前工作中从未收获到的东西。“我们有相同的语言,特别是在深入的互动当中,大家会有很多的共鸣。最后很多客户都变成我们的好朋友,可能他们两个吵架了,我有时候还要兼他们的心理咨询师或者调解师——这样的关系已经不像是所谓的客户跟消费者的角色了。” 周周在脸书做了一个主页,每次拍摄结束,在征得照片中同性情侣的同意之后,周周会将他们的照片和故事整理后放在脸书上一个单独的相册中,这是周周“用爱去鼓励更多人”的方式。


周周很骄傲,“这是8年前我拍摄的一对香港女同性恋伴侣,亲手用乐高积木给我做的工作室实体店面的模型。很感动的地方是,连招牌信箱地址都一模一样!”


周周和罗婷出生于台湾,八、九年前,二人在上海相识。当时,周周在上海有业务,罗婷是上海工作室的化妆师。当罗婷在公司出现时,周周“眼睛为之一亮”。她回忆:“我那个时候已经有一点白头发,工作之余,我就会坐在她的化妆台,请她帮我拔白头发,就这样越来越熟悉”。罗婷家人也都很开明,两人顺利出了柜。图为周周和罗婷的合影。


这是周周的一个朋友特地收集了周周和罗婷从上海到台湾生活中的点滴画面,做的拼图。


2016年2月21日,在朋友的见证中,周周向罗婷求婚。朋友们站在周周身后,拿着英文字母:Will You Marry Me。图为周周求婚成功后的合影。


求婚成功不久,2016年的4月,两人专程回到初识之地上海拍摄了一组婚纱照。但她们从未想过,在有生之年有机会登记结婚。


2017年,台湾同婚平权公投没有通过,很多同志朋友都很沮丧,可能也没有什么心情拍婚纱照,“那一年我几乎一个客户都没有”。 “我们简直是吓坏了,难道这一次就要走上关门大吉?” 那一年,周周请律师朋友在工作室开了多场分享会,讨论当时法律框架下同性伴侣的人身保障话题。周周拍过不同年龄阶段的同性伴侣,“当你拍到70几岁人的时候你会有一种感觉,他们老了、病了,怎么办?他们生病去医院,A不能帮B写动手术的同意书,B也不能帮A做些什么。如果一个走了,另外一个人无权继承财产,那他接下来的生活怎么办?他住的地方怎么办?我们可不可以通过遗嘱,或者透过第三方的鉴定或公证,为对方做一些保护的动作?” 为了照顾彼此的基本生活,周周和罗婷也在律师协助下签署了遗嘱文书,可即便如此,周周觉得“还是有隐忧,充满了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图为2017年,周周的工作室主办同志伴侣法律座谈会。


5月24日,数百名台湾同性恋者在新法施行的首日登记结婚,摄影师聚在户政事务所拍摄第一对新人登记现场。当日周周和同事也在现场,为新人免费拍摄照片。 2019年5月17日, 15时40分许,台湾“立法院”三读通过《司法院释字第748号解释施行法》,亦即"同性婚姻专法",赋予同志伴侣得以结婚的法律依据。自5月24日起,同性伴侣可前往"民政机关"进行结婚登记,台湾成为了亚洲首个承认同性婚姻的地区。


在此前,周周和朋友完全没有想到今年台湾地区同婚平权公投会顺利通过。5月17日当日,周周工作完正好和同志朋友一起在餐厅吃饭。新闻传来,“我们大家是抱在一起哭”,“没想到我们真的可以结婚,很感动,也很感恩,真的,我们想要的只是能保护我身边的这一个爱的人。”


5月25日,台北凯达格兰大道摆出160桌同婚宴,前来吃喜酒的宾客约有1600人,席间还为20对同志新人举行了集体证婚仪式。当天有很多相关活动,周周的工作室在现场做了一个背景墙,免费为同志伴侣拍照。


照片上的客户当天在手机上给周周打来一句话:“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美丽过”。


2019年6月5日当天,周周和罗婷在楼下拍立得拍了结婚的登记照,朋友笑她自己是摄影师,连个照片都没准备好——6月5日前,周周一直在帮其它伴侣办喜事,连续忙了几天,轮到自己办喜事的时候,“心情都还没有调整过来”。抽取号码牌的时候,户政事务人员对周周说说“恭喜你们”,周周那个时候心里才开始激动起来,“我心里面好像才开始相信这是真的,真的我们要结婚了!”


台湾的身份证背面有一个配偶栏,婚姻登记后,身份证上多了彼此的名字。那天,一起陪着去登记的家人朋友都哭了,周周没哭,对周周而言,这仍如做梦般,“你觉得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发生的事它发生了”,“其实我们要的并不是一定要结婚,一定要有身份证,我们要的只是给对方一个保障。这里面有很多是关于人基本权利的部分,并不是我们要争说一定要跟异性恋一样。我们也需要有保障,我们也害怕。所以在得到这些的时候,我心里面很踏实的——我终于可以保护我太太:老的时候,如果我先离开了,我希望我留下来的一切都能够陪伴她过接下来的每一天。而不是我走了,她什么希望都没了”。图为罗婷正在填报登记结婚。


周周说:“我觉得每一个人类,不管是夫妻,家人,子女,或是兄弟姐妹,我觉得人跟人之间情感上最重要的一个牵挂就是,我们都希望能照顾好对方”。


有了结婚书约,周周和罗婷将之前书写的遗嘱撕掉。在现有的法律下,她们不需要那张纸了。周周琢磨着,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可以再做一些分享会,关于结婚了之后可能的一些权益、报税,或是未来有可能面临到的法律上的问题和状况,我想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事可以努力再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