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京杭大运河上波澜不惊,穿梭来往的船只如过江之鲫。
一只碧叶小船,在众多高舷阔板之间穿梭,随波逐流犹如活物。
这轻舟上,端坐着一僧,一俗,一船夫。
"与愚大师同舟已久,却不知大师仙山何处?"坐在船尾商客模样的人开口问道。
"大师之称万不敢当,小僧只是白马寺里一清修沙弥。"船上的小和尚穿着一身破旧的青色僧袍,面相上看还有些稚气,一听别人如此称呼,顿时脸膛发红。他脸盘宽阔,鼻头挺拔,顺眉垂耳,目露佛光,即使是坐在如此摇晃的小船上,手里还不忘时刻捏着金刚法印,每每望去,目含佛光,端的是一派宝相庄严。
如此年轻又佛法精深的小和尚,定然不会只是一个普通沙弥这么简单,那商客满脸风尘,应是识人无数,见此情形也只微笑并不说破。
忽然前方大船纷纷调转船头,横亘在运河中。
小船现在已到了鲁越之间,正是运河狭窄湍急之地。大船一旦横过船身,小船就再无缝隙通过了。这船夫也是个见惯风浪的老舵爷,沉腰挥臂,一撸插在了河中央,将小船生生停了下来。
前方本是并行的四艘南下购粮的官船互相呼应,开始头尾相接,连成一片。官船上有人敲锣大喊:"禁帆!禁帆!""官爷,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拦河?"商客从缠腰里摸出一块碎银锭,抛向官船。
"前面河上龙王吸水了,已经绞碎了好几艘大船。我估摸着,今天入夜前通不了船了。"官船上的伙计四下看了看,抓起银锭揣进怀里,眉开眼笑地回答。
"多谢官爷,叨扰了。"商客拱拱手,转头对着船上人说道:"大师,看来今天是到不了泗州了。""小僧无妨。"小和尚点头答道,"只是前方水患,不知又要平添几许恶业,南无阿弥陀佛。""大师慈悲。"商客赶紧收敛神色。
"小僧想试一试平息水患。"小和尚想了想,然后站起身来。
"这……大师,龙吸水非同小可,即使万斤大船也禁不住一吸一搅……"商客话音还没落,只觉小舟那头微微一沉,人也晃了一下,商客赶紧坐下来抓走船梆。再定睛一看,那青衣小沙弥从小船上一跃而起,踩着水上飘着的大片碎木从官船之间侧身而过。
小沙弥走在碎木块上如履平地,只片刻功夫,就来到了龙吸水的大漩涡外。
巨大的漩涡有三丈多宽,河水都被激荡着激烈旋转,成了巨大的白色浪花,一时间威势滔天。
官船上已经有不少人看到了那个小和尚,他渺小的身影站在巨大的漩涡外如同蚍蜉之于大树,砂砾之于泰山。
船上人又惊又怒:"哪里来的小和尚,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有点本事就敢去捋这龙须,这恶浪里的天地之威又岂是他家佛祖能保佑得住的?"只见那小和尚双手合十,一边宣着佛号一边往浪头里走去,那巨浪哪里管你是僧是道,一个浪头打来,小和尚顷刻间就被要吞没。
官船上众人不忍看那小和尚赴死,纷纷撇过头去。
"噗通!"突然一个灰影从漩涡大浪里飞了出来,落在了船边,砸在水面上响起了一声巨大的落水声。
"是李四!是丙字号船的李四,快拉他上船!"突然有人认出了那个灰影。
话音刚落,又有灰影飞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落水声不绝于耳。
李四被捞上了船,还好他水性不错,只猛吐了一洼脏水之后就缓过了气。
"我都已经被龙王给吸到河沙里去了,以为自己这趟是折在里头了。怎的,怎的有人从水里把我捞上来了?"隔了半晌,李四才说出了话来。
"难道是那小和尚?"旁人惊叹道。
李四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小块青色麻布,赧然道:"方才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拉我,我就猛抓了几把。""错不了,那小和尚的僧衣就是这颜色。"
"李四你上辈子积了德,这次遇上活佛了!"一帮船工们纷纷跪倒在官船上,对着漩涡里一边磕头嘴里一边念着阿弥陀佛。
船上种种略过不表,但看那漩涡里的小和尚佛眼圆瞪,目光所及似乎完全不被水浪所挡,竟是修成了佛门神功妙法,‘天眼通’。
他在浑浊的漩涡巨浪里一个接一个准确地把落水之人抓住,然后往外抛去,盏茶功夫便捞出了几十人,整个人已经渐渐沉入水底,小和尚本不通水性,全凭一口真气凝在胸中,踏着木板而行,如今沉入水中,无可依凭,只能如铁陀一般往下坠去。更多精彩请关注:
这时候却被越陷越深的泥沙困住,一股气用尽,这水中又如何有气可换?岌岌可危矣!
忽然头顶的漩涡分向两边,新鲜的空气直入河底。
小和尚一口浊气吐出,赶紧抬头看向水面。
只见水面上一人正在回刀入鞘,那乌黑的刀身慢慢被翠绿的刀鞘吞没。
"何居士,多谢援手。"小和尚合十示意。
来者正是泗水大侠,决命刀何渡,他手上那柄长刀乃是兵器谱排名第四,南武林的第一名刀‘春怒’。
何渡只出鞘一刀,便将巨浪漩涡一分为二,直见河底,刀法之犀利,内力之深厚让人叹为观止。
"还好卿君让我前来迎你,否则这趟小和尚你就得葬身鱼腹,那可让某家如何向你师傅逆花大和尚交代?"一袭赭色劲装的何渡说话间扑向河底,衣袂破空之声咧咧作响,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声音清晰传进小和尚的耳朵里。
说话间他已准确的抓住小和尚的衣领,将他拔出河沙。
这时漩涡又重新席卷而来。
何渡右手一拍春怒,一股刀势从他身体里有如实质,冲天而起,黑色刀光闪过,巨浪再度被分做两片。何渡一手拎着长刀,一手提着小和尚,如鸟鹜般轻飘飘得飞到了岸边。
他这一进一出之间,身上居然没有沾到一丝水气。
愚睿小和尚到了岸上对着何渡行礼:"南无阿弥陀佛,小僧何居士别来无恙"何渡哈哈大笑:"大和尚平素放浪不羁喝酒吃肉的,怎的教出你这么个迂礼的小和尚来,满身泥沙不管,就先客套起来了。"小和尚被说得羞愧,低下头也不为自己辩解,先替自己师傅辩白:"家师只是偶有不羁言行,但一直持戒礼佛,并未,并未饮酒吃肉。""这趟某家大婚之喜,三邀五请的,竟都请不来大和尚,只派你这小和尚来来观礼,甚是无理,某家日后定要上你们山门讨个说法!"何渡见这小和尚可爱,唬他玩耍。
"家师并非不想来,只是……只是……"
"哈哈哈,只是你家师傅犯了戒被方丈禁在寺中不允外出,是也不是?""不……"
"小和尚,出家人可不能妄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小和尚再也说不下去,只好捏着颈脖见的念珠,不再答话。
何渡再次大笑,拉着小和尚走向栓在运河畔的两匹青骢骏马。
"小和尚可会骑马?"
"小僧未曾骑过。"
"现学罢!"何渡一抬手,将小和尚抬上了马背,便不再管他,自己也飞身上了另一匹马,纯心要逗一逗这小和尚。
谁知这小和尚坐在马背上,只是稍微慌了一下,随即便双手合十,低眉顺眼地开始念起了佛经,那马儿也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是哪有人不拽着缰绳骑马的?何渡笑着摇摇头,只道他用了什么千斤坠之类的定身法门,于是一夹马腹冲了出去:"小和尚随某家来!"小和尚愚睿看了他一眼,座下的马儿在没有任何掌控之下就自然地向何渡身后方向奔腾而去。更多精彩请关注
何渡一边骑马,一边回头想看看那小和尚的窘相。可只见小和尚平稳地坐在马上,手也不拉缰绳,任凭马儿奔跑,而那马还就径直的向自己这边奔跑过来。他啧啧称奇:"不用缰绳就能控制马的方向,这莫非就是佛门六神通的他心通?我竟不知这他心通连畜生也能通。"小和尚再宣佛号:"何居士慧眼,他心通可通一切六道众生,马虽在畜生道,但也是有心之物。""难怪你师傅常于某家言说他得了个菩萨转世的神童弟子,小和尚你小小年纪就能悟通佛门神通其二,当真是天生的佛子,前途无量啊。"何渡感慨道。
小和尚正色道:"小僧学不会驭马而妄用神通实在有愧佛祖所赐天资,让何居士见笑了。""你这小和尚忒不老实,明明有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天赋还要自己装愚钝!"何渡笑着教训小和尚,心中却在暗叹,"却不知某家何时才能有大和尚的运气,收一个如意传人。"两骑绝尘而去,直奔泗水县外何家庄而去。